参商(九)
这一只脚刚迈进长秋宫的门，就被一小黄门生生撞了出来，文帝捂着胸口向后倒退了两步，曹成忙上前扶住，看他没事，才张口训斥那早已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人，小黄门被吓得连成句的话都说不出“陛下……皇后……那个医官……哎呀……奴才知罪”
听到医官二字，他的心顿时皱成一团，忙吩咐曹成“你亲自去叫医官，要孙医官，皇后的底细他最清楚”说完就赶紧跨步向里冲去
正殿上方，神谙歪靠在少商身上，一只手死死抓着胸前的衣襟，眉头紧蹙，嘴唇泛白，少商抬手顺抚着她的背脊，翟媪跪在她面前，抓着她另一只手在掐按着手上的穴位
看着眼前这幅样子，他上前想要将人抱回寝殿，手刚碰到就被少商吼了一句“别动皇后”吼完这一句，少商也有些发怵，自己下意识的脱口而出，居然吼了当今圣上，便又赶紧解释“皇后心悸犯了，不能动”
神谙的心悸之症是在生下小五之后才有的，每每发作她都是能瞒则瞒，有时候他来长秋宫看她面色不好，追问之下才能得知，每当这个时候，她都会揪着他的袖口，柔柔的靠在他的肩上说都已经过去了，这竟是第一次见她发病，如此痛苦难挨，更何况她如今还有孕在身
等到这口气缓过来，神谙的腰背才软踏下来继而急促的呼吸，抬眸对上他焦急不安的眼神，神谙疲惫的垂下了头，抓着少商的手想借力起身，少商忙看向他使眼色，他也反应过来，现下是可以动的了，上前将人打横抱起，稳稳的抱回寝殿安置在榻上，他庆幸自己还不是毫无用处
孙医官诊完脉，又在几处穴位上施针，神谙这才觉得胸口的闷痛缓解了许多
待收回了针，孙医官才躬身回复“皇后一定要注意休息，切忌多思多虑，如今有孕更是不可大意”
他坐在床榻边，愧疚的抬不起头来，只一个劲儿的用手搓着膝上的衣衫
“予的心疾可会带到这孩子身上”听到神谙担忧的问出这一句，他来回搓动的手一顿，用力抠紧了膝骨，抬头看向医官，紧张的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
孙医官看向两人，安抚的笑了一下“皇后心疾乃后天操劳所致，并非天生自带，因此不会传给孩子，只是皇后也要多注意修养，只有母体康健，孩子才能更好”
等到殿内就剩两人，他彻底没了夜里偷摸将人搂进怀里的不要脸劲，只余下那愧疚与懊悔
早年天下还未大定，仍需四处征战，他多次御驾亲征，便多次留她监国摄政，她需要思虑前方战事，及时把粮草，衣物，伤药等所用之物补齐备足；她需要压制安抚朝上众臣，防止他们有异起之心，生出乱子；她还需要抚育众多孩儿，担为父之责，行为母之慈
有她在他总是安心的，可这份安心，是耗费了她多少心血换来的，她的身子不好，说是他一手造成的也不为过，如今还要耍性子置气，惹她伤心难过
看她撑着身子要坐起来，他上前将人按了回去“你躺好，要做什么朕去帮你弄”
神谙轻轻摇了摇头“躺着太憋闷了，坐起来能舒服些”
将人扶起来后，神谙也没再说话，靠坐在床榻上垂着头，双手抱在隆起的小腹上，时不时的轻抚按压 ，他小心的开口询问“孩子闹你了？”
“嗯……许是刚才气短憋到它了，动的厉害”神谙依旧垂着头，疲惫的说道
他小心翼翼的伸手探去，在即将碰到时又缩回了手，试探的问道“那个……朕能不能摸摸它？”
神谙缓缓抬起了头，却没有回答他，就在他以为她不愿意的时候，神谙拉起了他的手，带着他放到了孩子作动的那处，他微微红了眼眶，俯下身贴近孩子轻声哽咽“是父皇不好，惹你母后伤心，让你也跟着难受了”说完抬头正好撞上神谙的视线
“妾以为……/朕以为……”
两个人同时开口，都是一怔，还是他先问道“神谙以为什么？”
“妾以为……陛下不喜这个孩子”神谙有些忐忑本不想直接说出来，但他刚才的小心翼翼倒是给她吃了颗定心丸
他听后倒是没有生气，大掌依旧游走在她隆起的腹部上，眼神温柔，嘴角扬起的弧度使得面部的酒窝又深了几分“孩子们都大了，就连咱身边最小的小五都到了要定亲的年纪，再也不是儿时围着朕叽叽喳喳吵闹的模样了，朕其实是盼着能再有个小的能软糯糯的叫朕一声父皇的，又怎会不喜欢它”
神谙听完也是感慨，又开口问他刚才想说什么，他低头苦笑了一下“朕以为……神谙还在介怀那日的事，不愿意让朕跟孩儿亲近”
神谙噘了一下嘴表示不满“妾才没那么小气……”
“神谙最是大度，是朕小人之心了”他讨好的冲着她笑
晚膳过后，翟媪将晚间的药端了上来，他接过来刚想喂她，就被打断“妾自己来吧，陛下在长秋宫待了一日了，该去永乐宫看看了”
“张嘴”他手下喂药的动作依旧，似是没听到神谙所说，等到将药喂完，神谙本以为还要在费些口舌，没想到他倒是听劝，没多做停留就带着曹成走了
等到就寝时，那走了的人就又穿着寝衣大摇大摆的来了，神谙不解的问道“陛下不是去阿姮妹妹那了吗？”
“去了呀，这不寝衣都是在那换的”说着还甩了甩袖子给她看
神谙更不解了“那怎么……？”
“哦，朕就是跟阿姮提了一嘴你被朕给气病了的事……”
“所以呢……”
“所以朕就被赶出来了”看着神谙疑惑探究的眼神，他又补充道“不信你问曹成嘛”
神谙看着他那窃喜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，也只能随他去了，自顾自的躺下“罢了，陛下早些休息吧”
之后的一段时日，长秋宫众人看帝后和好如初，也都暗暗松了一口气，可只有文帝自己心里清楚，根本没有如初……
神谙依旧端庄得体让人挑不出错，除了卡着日子将他推去永乐宫外，对他也算是百依百顺，可当他絮絮叨叨的与她讲话时，她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噙着微笑，注视着他了；在与神谙置气前，他好歹是能将她搂在怀里过夜的，现如今还不等他凑过去神谙就侧过身去，摆明了是不想让他抱，有两次他偷偷将人搂进怀里，第二日醒来人虽未说什么，可夜里却是更加警醒了
文帝有苦说不出，也算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什么叫‘自作孽，不可活’
他知道神谙心中有气，也做好了接收她怒火的准备，可如今她不声不响，面上不显反倒叫他不知如何是好，也怕她一个人生闷气，将自己憋坏了
堂堂天子竟也求教到了小女娘头上
少商故作老成的背着手在殿内转悠，颇有一副要给人当夫子的做派
“陛下生气了尚且想要人来哄，怎就想不到皇后也是需要哄的呢”
文帝无语，他哪是不知道哄，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哄……
神谙出身世家，行止有度，又是个面皮薄的，私下在一处将人惹恼了时，他也会舔着脸凑上去胡搅蛮缠，说不上哄，倒更像是威胁，大有她不松口，他就胡闹到底的意思，也算是夫妻间的情趣
可这次神谙明显冷的很，他怕把握不好分寸在火上浇油，一时不敢妄动，煞是拘谨
“这天下女子都一样，伤心难过时嘴上不说，心里定是盼着人来哄的，皇后性子软，陛下多磨磨会好的”
看着子晟在门口一个劲的向里探，少商一颗心早就飞出去了，看着文帝还是有所顾虑的样子，也是头疼
“这俗话说‘好女怕缠郎’陛下尽管放开了去缠就是”
说完便赶紧行礼往外跑，文帝的叫骂声是充耳不闻
夜里，他看着神谙的背影，试探的唤了她一声，不出所料的没有回音，他不死心的伸出一根手指去戳神谙的肩膀“朕想摸摸他……”
这一句话让他说的委屈至极，神谙听的不由翻了个白眼，她本就不会阻止他与孩儿亲近，现下这语气倒像是她的不是，无奈将身子正了过来，只是依旧闭着眼一副要睡的模样
左右摸了两下，他就摸索着将手伸向了她腰侧的衣带，神谙不得不幽怨的睁开眼“陛下要做什么？”
他是个不知羞的，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无措感，嘿嘿笑了两声说道“隔着衣衫，摸不真切”
大掌接触到温热的肚皮，一发不可收拾，他玩得不亦乐乎，神谙却是被摸的昏昏欲睡，终究还是她先服了软“陛下，不早了，歇了吧”
“可是朕睡不着啊”说着掌下又是一记微动“孩儿也睡不着”
神谙一时语塞，他倒是又开了口“要不……神谙抱抱朕，也许朕就想睡了”
原来是在这等着呢
看着神谙不悦的皱着眉头，他不但没有好言去哄，反而耍起了无赖“要么神谙抱着朕睡，要么朕抱着神谙睡，神谙自己选吧”
呵……要不是她故意绷着脸，真要被他给气笑了，困意上头，神谙不欲多做纠缠“随陛下吧”说完就将他的大掌从自己肚子上拿开，转过身去不在搭理
时隔多日他终于将人搂进了怀里，不禁满足的叹喂了一声，随后在神谙脖颈处蹭了蹭“神谙，朕想你了”虽然日日相见，此刻他才算心安
神谙昏昏沉沉间勾起了嘴角
一夜好眠
这几日他当真算个贤夫，忙完了政务就粘在神谙身边，不等神谙下一步动作，他就已经将她心中所想呈了上来
他知神谙喜爱读书，想着宫中的名著典籍她怕是都看腻了，便派人去宫外寻找有趣的杂记跟游记，自己在献宝似的捧到她面前，博她一笑
每日下了朝也会絮絮叨叨的跟神谙说些趣事，哪个文臣跟武将又掐起来了，哪个老顽固又气到他了，有时候神谙顾着看书忘了跟他搭话，他就爬过去躺在她腿上，跟腹中孩子说话……说着说着手上就不老实，偶尔那么一二……三四五六次失了分寸将神谙腰封解开，引来一声惊呼
今日早朝结束，文帝与子晟一起来到长秋宫，在正殿内没有看到各自想见的人，父子俩寻来侧殿，听着里面的欢笑声，文帝出声打趣“看来这长秋宫朕以后不用日日来了，倒是有人比朕更会哄皇后啊”
看着小女娘给他递过来的赤豆羹，他摆了摆手“给子晟吧，朕不爱吃甜，浅尝一下就行”说着就从神谙手中拿过她的，品尝了一口“嗯，还不错”说着就又尝了一口
他动作自然，神谙却是红了脸，看着自己用过的汤勺又被他拿来用，本就羞涩，又突然想起昨日少商跟她说的夫妻本是一体的话，她面上更是烧的通红
看着神谙面色不对，他捏了捏她的手低声询问“脸怎么这么红，可是不舒服？”
看着她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，就连脖颈处都带了粉，他略一思索就找到了症结所在，看着腻歪在一处的两个孩子，他找了个由头，牵着人回了寝殿
回到寝殿，看着她还没缓过劲儿，他心里不由好笑，这都老夫老妻了，就共用个汤勺至于吗，看她这样也不好在调侃，怕真的将人惹恼
他在书案后坐下，特意留出了腿间的位置，向神谙伸手“过来”
也不知是还没从那羞涩中缓过神来，还是近段时日两人之间亲密惯了，反正等神谙反应过来就已经侧身坐在他怀里了
“过段时日就是你的生辰了，朕召了宣侯回都城……之后就不让他走了，在朝上任职”说这话时他并没有看她，只一个劲的用手戳着她的肚子玩
神谙抓住他的手，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“陛下的心意妾心领了，只是外戚不可壮大，生辰过后就让阿况回吧，文不成武不就的实在不必让他立身朝堂之上”
“朕信你与宣侯，亦相信子昆，将来必不会出现外戚干政之事”看着神谙似是有所松动，他再接再厉“宣太公生前著书立说，有治世之才，宣侯幼时也是受过启蒙的，再差也不会到文不成的地步，若真是如此，只靠着皇后弟弟的名号，他可坐不上宣氏家主的位子，更不会被其他世家大族追捧……”
被他挑破，神谙一张脸涨得通红，文帝看着她认真道“子昆身后需要有强大的母族撑腰，宣侯必须立足朝堂”
神谙点了点头“妾知晓了，是妾过于短浅了”
他叹了口气，又将人往怀里揽了一下“不，神谙只是过于担心你这唯一的弟弟了，相信朕不会让他出事的”
看着神谙缩在怀里点了点头，文帝轻笑着蹭了蹭她的发顶，这本是早就该做的事，都怪他早年忽略神谙太多，如今神谙不嫌弃他这份迟来的心意就好
“陛下，臣妾的千秋宴能不能除繁就简，实在不必铺张浪费”
“不能！简不了！”
“所谓上有所好，下必从焉，如此大张旗鼓的操办，陛下之前的节俭之举不就前功尽弃了吗”
“朕不听！没得商量！”
神谙无奈的叹了口气，早该知道是这样的结果的，只是他怎么还生气了呢
神谙抬头看了他几次，每次都是欲言又止的，他故意绷着脸不去问，就静静地看着她窝在自己怀里玩手
神谙在纠结了多次后，终于心一横，做了决定
“夫君～”
叫完这一声，神谙抬头正好撞进他滚烫的眼眸，又想起少商说的目光莫要直视圣上，她双手自他胸膛处缓缓攀上他的肩膀，将一张脸埋在他脖颈处
他被神谙这一声夫君叫的身子酥麻，揽在她腰后的手也不忘给她借力，好让她攀着稳当些，颈侧的呼吸轻浅温热，弄的他心痒难耐
“怎的如此勾人”他心想，甚至怀疑是不是给她寻来的书简里记载了什么媚术，叫她学了去，可他忘了神谙真的就只是叫了一声夫君……
“陛下厉行节俭，从未给自己好好操办过寿宴，却要大肆操办臣妾的千秋，这夫妻本是一体，陛下如此妾心中过意不去”
他被这一番话说的心软，可态度却依旧坚硬“朕节俭是为了给天下臣民做表率，可也不能一味节俭连妻子的生辰都糊弄了去”
“都说夫唱妇随，妾也想追随陛下为天下臣民做表率，没想到陛下竟不愿……”
神谙这话说的好不哀怨，让他的心软了又软“好一个倒打一耙，这就是神谙求朕的态度？”
神谙一听有戏，软下身子，乖巧的窝在他怀里“就去掉几项不必要的，既避免了铺张浪费，又不会失了皇家尊严，夫君就允了吧，昂～”
抓过在自己心口画圈的手，他不情愿的“嗯”了一声
神谙得了应允就要去找少商安排，刚直起身子要起，就被他扣在怀里，还不等神谙反应过来，他就吻了上来，神谙想着能让他答应已是不易，被占点便宜也是应该的，便放任了他，手臂不自觉的环上他的脖颈
本以为他会浅尝即止，不想他的大掌紧扣着她的后颈，贪婪的含吮，感受着腰后不断游离的大掌，她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，推着他的肩膀想撤出来
感受到推拒，他也不在沉迷于她的唇瓣，在撤离的下一瞬，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脖颈，自脖颈而下，他呼吸越来越急促，急切的去拱开她的衣襟，温湿的舌尖舔上她的锁骨，手下摸索着去解她的腰封
神谙大惊，不敢再放任，不停捶打着他“陛下……不行……不可以啊……”
他抬起头来，那满含青雨的双眸烫的神谙手足无措，慌乱的要从他怀里起身，他将人箍进怀中，用那残存的一丝理智强压下周身雨火，埋首在她胸前闷声道“是朕鲁莽了……神谙别怕”
缓了一会他才抬起头来，神谙有些难为情的问道“难受？”他转而又趴在她肩上，闷声回了个“嗯！”
本想着在缓一缓，可温软在怀，难保不心猿意马，感受着体内那强压下的雨火似有重燃之势，他赶紧扶着神谙起身
起身后，神谙也明白过来，不敢轻易凑上前，就看着他在殿内叉着腰转圈，过了一会儿，还是他先开口说道“那个……朕还有奏折没看，晚些再来看你”
就在他要开门出去时，神谙跟上来，红着一张脸小声说道“要不，今夜先宿在阿姮妹妹那吧”
他转过身长臂一展，就将人捞到身前，碍着她的肚子，并没有贴的很紧，偏头咬上她的耳朵，轻轻厮磨
“你休想——”
被他这么一闹，神谙直接收了要送他出门的心思，转身回了榻上去看书，他带着曹成还没出宫门就看见子晟跟少商迎面走来
看他要走，子晟疑惑道“陛下不是说要跟臣在长秋宫共用午膳吗？”
突然觉得也没那么喜欢这竖子了，没好气的回了一句“没有朕，你还不会用膳了？”
看着文帝远去的背影，少商不免担忧“不会又跟皇后吵架了吧”说着就想甩了子晟的手去找神谙
子晟一把拉住她，摇了摇头“我看不像吵架……”
少商不认可的反驳“什么不像……火气那么大，你没看见陛下脸都吵红了吗”
子晟意味深长的笑着说“我看倒像是憋红的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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